□崔英春
那些年,每到各地大学放寒假,女儿、侄子、外甥通报返程日期,我家的年味儿就早早地来了,我们姐弟三家共同的小群也活跃起来,家长们精神愈发饱满,连走路都要哼着小曲儿了,总是把日历看了一遍又一遍,生怕搞错了接站的时间。
小北风还嗖嗖刮着,两个本科生陆续回家,临近年关,硕士研究生也到家了。一个学期不见,大外甥的个子又长高了,大侄子的头型更酷了,女儿笑嘻嘻从背包里掏出本学年优秀研究生证书。归心似箭的孩子们出发前就开始谋划怎么一起过年,姐仨站在一起就是一道风景,组团出门很拉风。
自打众星归位,笑声就没断过。我们家长最喜欢看三个“吃货”敞开肚皮大块朵颐,先吃铁锅炖大鹅,再尝火锅涮肥牛,吃得热汗淋漓,眉开眼笑,离家在外才更懂家的味道;我的妈妈最享受站在“大长腿”中,听这个喊姥姥,那个唤奶奶,皱纹都笑开了。
那年除夕夜的央视春晚,我那憨厚的侄子基本没看,竟是陪他的奶奶唱了一宿东北二人转,扭了一晚上东北大秧歌。
还有一年春节,为哄姥姥高兴,女儿和外甥一起拉着老太太去唱卡拉OK。我妈问:“唱歌给钱不?”答曰:“给,一首歌五块钱。”于是某城市某歌厅某天晚上,诞生了一位最高龄的麦霸,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《我爱北京天安门》《我是一个兵》,老歌手一首接一首引吭高歌,虽常破音跑调,但绝对全情投入,笑的人肚子疼,唱完了,我妈果然收到来自自家听众的打赏。
大年初二,继续欢聚,仨熊孩子围着老太太故意耍怪:外甥对侄子说,“咦,你的奶奶正是我们的姥姥,有意思!”女儿对外甥说,“呀,你的姥姥也是我的姥姥,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姥姥!”又是姥姥又是奶奶的我的妈妈捂着满口假牙乐的前仰后合。
大年初五,在阵阵“破五”的鞭炮声中,几台小汽车分别沿着龙凤大街、铁人大道、世纪大道直奔大庆西城某小区。在那里,一场更大的家庭聚会即将开启。这一天,从上午到晚上,老姑家贴着福字和春联的大门一次次打开,我的亲人们踏着薄薄的清雪,带着满身的寒气,洋溢着满是喜气的笑脸全都来了。
我的百岁奶奶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,接受子孙们此起彼伏的拜年声——“奶奶过年好!”“姥姥过年好!”“妈妈过年好!”所有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,余生是一个接一个的好光景。拥有几十口人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又入新成员了,奶奶的重孙辈有人刚处了对象,有人已在筹备婚礼,有人的二宝已经出生。而此刻,高材生们,高级会计师、高级政工师、高级工程师们,已挂上围裙下厨,幼儿园大班新生和小学生正满地跑跳。我的妈妈紧挨着她的婆婆,这对有五十多年交情的资深婆媳,都穿着喜庆的红毛衣,坐在沙发上说着悄悄话,弟媳妇正好凑过来,于是,我拿出手机拍到了崔家三代媳妇的同框笑容。
红红的窗花,红红的福字,火红的三角梅正怒放,香气扑鼻的炖肘子、烧排骨、红烧鱼上桌了!家宴开始,电视上的央视春晚成了背景,满满两大桌的亲人才是主角。到了这里,才知什么是万涓成河,百川归海。家,是一条条支流的相向汇聚,是血脉亲情在这个世上的紧密牵连,是每一滴水集结后的精神生发,无数微小个体叠加起来就是丰盈与磅礴,就是安心与安全。回家过年,就是积蓄与赋能,把“我”凝聚成了“我们”。
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在一个美丽的早上,奶奶安详地走了。而孩子们都已悄然长大,像一粒粒蒲公英的种子在不同的城市落脚,如今都成了大忙人儿、小能人儿,再没有学生时代的奢侈假期了,一起回家过年的机会更是可遇不可求了。大家庭团圆年的浓浓亲情依然滋养丰润着每一个成员团结和睦,孝老爱亲,向上向善。
春天真的要来了,我心里也蠢蠢欲动,要不要也订张票,带着我妈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呢?
(作者系采油三厂员工)